邊 際 人
在經濟學的領域裡，有著名的邊際供應曲線理論，在財務管理學上，也有邊際貢獻與邊際效率原理，而在社會學上，最近獲聞有所謂「邊際人」。關於邊際供應曲線、邊際貢獻、與邊際效率的意義，凡是對經濟學、財務學、或其相關學科稍有涉獵的人，大慨都能充分瞭解。至於「邊際人」究竟是啥玩意，我想必定少有人知。那麼何謂「邊際人」？筆者雖不才，願獻一管之知。
＊其一
已是兒孫滿堂的家計主管，率領著肚子裡懷著第五胎的家計推廣員，上山下鄉，鼓吹他們沾沾自喜的家庭計畫：一個不嫌少、二個恰恰好。一時之間─三、三、二、一的口號處處可聞，行政機關為配合這項偉大德政，因此規定，公務員所生的第三個子女不發眷補。這一聲令下，萬頭攢動，原來是這些超編的蘿蔔頭不停的搖頭晃腦，深深自則明知不該來，卻為何要來？既然要來，又為何要來到這些倒楣公務員的寒酸家庭？而蘿蔔頭的爹娘面對清苦的日子，亦悔恨交加的頻頻頓首搥胸─我們只是玩玩罷了，無意叫你來的，誰知你當真來了。
哎！小子何罪？生子何罪？公務員何罪？
正當大夥一股腦兒悔恨之際，蘿蔔頭的身分證核發下來了，只見那籍貫欄上寫著：邊際人
＊其二
戴過四角帽，喝過洋水的關老爺，年年面對十萬眾生，深覺十分厭煩，龐雜的試務工作，在炎熱的夏天，把他們壓得透不過氣來，想抽個空去心色一下都膽顫心驚，深怕萬一出了差錯，可真吃不玩兜著走。於是心想，如果沒那麼多人來應考，工作不就輕鬆了嗎？工作一輕鬆就不易出錯，如此一來，不但有充分的時間去心色心色，而且還可以永遠保持烏紗帽，豈不是一舉兩形。至於說什麼研究啦！改革啦！主動負責啦！以天下為己任啦！那事情可大啦！搞不好丟了烏紗帽怎麼辦？君不知古訓有言，不做不錯，好官我自為之乃是上策。主意既定，因此便不斷大聲疾呼︱想做大官、成大事、賺大錢，不一定要考大學，台灣錢淹腳目，條條大船通羅馬，你們這些傻小子何必一窩蜂往牆頭上撞？這大官之言，可是振振有詞，真個是震天地而泣鬼神。
問題是，這些官老爺當年要不是也呆頭呆腦的，跟著拼命撞進那一扇窄門，他今天有資格在山頭大放狂言嗎？
大千世界雖是形形色色，最苦的莫過十萬生眾，一方面大官告誡的經驗是要當大官不一定要唸大學，另一方面偏偏當今社會又趨向功利，文憑變成晉身龍門的不二法寶，因此不由得熱望子女成龍成鳳的老爹，聲色俱厲的教訓道─你要是考不取大學，究不是我的兒女。
在今年大學聯考的報名處，我很驚奇的發現，在那十萬生眾的報名表上，他們的籍貫欄都寫著：邊際人。
＊其三
中國經由輕洋、惹洋禍、吃洋虧、而怕洋、終至崇洋已成近代我族習性。而由崇洋衍生外國月亮比中國圓的觀念，幾深植於我族人心之中。尤其近代恐共症蔓延，於是牙刷主義乃大行其道，有辦法的人莫不分分攜款潛逃，到那新大陸當寓公，做劣等國民。
說是劣等國民，也許他們不服氣，因為持有綠卡的人，在這島上是屬超級人類，豈會是劣等國民呢？所以儘管這些人都是黑眼睛、黑頭髮、黃皮膚，但當他們手持綠卡，逃往新大陸之後，他們便會心滿意足地慶幸，終於變成美國人了，從此他們也就很自豪的以美國人自居。
問題是，當他們一到了美國之後，吃不慣牛排、漢堡，不習慣於海邊裸浴，不敢公然在公園做愛。更慘的是，那些紅頭髮、黃眼睛、全身是毛的阿凸仔，也從不認同那些渾身上下，都與他們不同顏色的人是美國人。
於是，在一個微雨的黃昏，在紐約近郊一座標示著：「狗與中國人不准進入」的公園旁，窩著一個號啕大哭的孤獨老人，他那骨瘦如柴的微顫雙手，一隻拿著一個發霉的麵包，一隻緊緊的握著一張綠卡，口中念念有詞的說：「請給我一碗米飯吃吧！」我近前一看，他那張閃閃發亮的綠卡，上面寫著︱出生地：台灣，現住地：美國，籍貫：邊際人。
＊其四
李政道、楊振寧得到諾貝爾獎，我們這裡得意的說：中國人終於獲得諾貝爾獎了。丁肇得到了諾貝爾我們這裡得意的說：這是中國人偉大的成就。李遠哲得到了諾貝爾獎，我們這裡說：這是中國人的光榮。因此，常常有人自豪的說：中國人真了不起，已經有四個人獲得舉世聞名、人人稱羨的諾貝爾獎了。所以，楊振寧到台灣來，我們就高興的說：諾貝爾獎得主楊博士回國了，李博士回國了、丁博士回國了。不管他們曾是親共或反共，一時之間，中國人都為他們欣喜若狂，中國好像為他們而存在，中國人都已他們為榮！
問題是，在諾貝爾獎的歷史上，從未有中國人得獎的紀錄。
更令人見笑的是，每當這些大牌到台灣來，爭先恐後的訪問者往往都會提出這樣的問題：「×博士，你這次回國如何如何……」
在他們毫無表情的臉上，我彷彿看到三個黑色大字：邊際人。
＊其五
由於「三不」的堅持，海峽兩岸的僵局迄今無緩和的跡象，兩岸居地也老死不相往來。或有難挨思鄉情愁的人，悄悄的過去重尋舊夢，回來也都三緘其口，不敢透露半點口風，以免惹禍上身。但是那些自命不凡的高等華人，當他們搖身一變，變為洋番仔時，他們就可以享盡中國的國粹─「特權」了。於是他們也就以超人的姿態，不停的往兩邊走，今天跑這裡，說這裡好話─台灣，真是繁榮進步啊！明天跑那邊，說那邊的好話︱祖國，真是偉大啊！爽人的甜言蜜語，如沐春風，樂得皆大歡喜，吃吃喝喝，彼此也就高高興興。每當在電視畫面看到這一撮人目空一切的嘴臉，或在報章讀到這些不可一世的狂言時，心裏總會狠狠的唸上一句：「幹！可惡的邊際人」。
尤令人感到疑惑的是，此地無時無刻不在強調保密防諜人人有責，而竟姑息這些假洋番仔突破禁忌，任他們來去自如，並縱容他們在此地同胞面前津津樂道，公然大發謬論─北京如何如何，上海如何如何。而此地的官老爺為了五斗米，那管他們是親共或反共，還得堆滿笑容殷勤折腰。哎！真是一群可憐的─邊際人。
卓子 76.9.2於民眾日報 文化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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